《茶渍漫窗》
竹匾里的茶青晒出白霜时,朱春莲正往陶瓮里续新采的野茶。三个年轻人抱着成卷的生布跨过门槛,布角扫过晾茶架,带起的茶屑在青石板上落得像撒了把碎星。“这瓮得浸到竹影爬上东墙,”她握着竹耙搅动,深褐汁液漫过竹编护腕,“就像炒茶要候锅温转黄,急不得的。”戴眼镜的男生忽然指向竹架,晾着的茶染桌旗被风掀起,褶皱间的茶渍像极了晨露漫过的茶垄。
竹绳上的布总在暮色里泛着茶光。朱春莲捏着半干的茶染帕子皱眉:“你们要在布角绣茶芽?”穿帆布鞋的女生举着设计稿笑:“针脚里藏着发酵的天数呢。”竹影晃出的沙沙声里,缠着晾布绳的轻颤——那是老伴生前削的竹钩,钩尖缠着他晒的茶梗,曾被笑说“比茶篓的篾还韧”。
初拍短视频时总碰壁。有人说茶染布不经洗,评论区飘着“哪有工业染耐造”;有人嫌颜色寡淡,建议“掺点花汁调色”。直到那场夜雨,镜头扫过被雨打湿的茶染门帘,有留言突然弹出:“这深浅像极了外婆茶缸里泡开的老叶。”那晚三个年轻人蹲在檐下绞布,朱春莲坐在竹凳上添茶浆,陶瓮里茶汤咕嘟的声响,混进“播放量”“点赞数”的碎话。
小暑午后,染坊的竹棚下挂满物件。茶染茶袋拓着茶枝纹,茶染杯垫边缘锁着茶果纹,铺开时能看见布纹里嵌着的茶末。朱春莲摸着拼布茶染枕套笑:“比我年轻时染的包袱皮细巧。”背帆布包的女生攥着清单跑进院:“朱奶奶,杭州订了三百块茶染茶帘!”竹刀裁过布面的轻响里,老人正用茶汁在吊牌上画茶芽,那些歪歪扭扭的褐,是茶蓬伏天的模样。
分别时的老茶丛下,朱春莲往每个人包里塞了包茶染布头。“处暑前把这批茶染书签发完,”她拍了拍女生的背,“明年清明,教你们用茶蕊染鹅黄。”车过茶坡时,物流提示音不断,有买家发来图:茶染餐垫铺在案上,风卷着边角,那些新旧交织的纹路,正跟着车轮印,往未知的暑气里漾开回甘的香。
染坊的竹门还敞着,竹风裹着茶味漫出去。那些浸过暑雨的茶痕,正跟着货车的辙印,在不同的窗沿边,晕出同一片茶林的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