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茶荫淌夏声》
蝉鸣漫过茶林时,朱春莲正往竹席上晾茶果。三个年轻人抱着冰桶冲进染坊,制冷机嗡嗡吐着白气,冰镇茶汁混着栀子花香漫过石案。"新茶染布得趁晨露,"她往陶盆里掺勺井水,木槌捶打的水花里,滚进"冷链""保鲜期"的讨论,"就像做冰粉得等井水凉透,躁了要馊。"穿碎花裙的女生忽然惊呼,原来冰桶边缘凝着茶渍,深浅不一的褐痕里,洇着昨夜暴雨冲过的水纹。
晾布架的竹条总在午后晒得发烫。朱春莲捏着茶染折扇皱眉:"你们要在扇骨上缠银丝?"戴遮阳帽的男生举着样品笑:"映着茶斑像落了星子。"热风穿过扇面的褶皱里,飘着她年轻时用茶梗编的蝈蝈笼——那些歪歪扭扭的网格,曾被老伴笑作"比蛛网还松"。
头回做市集时总在忙乱中出错。有人晒出茶染T恤被汗渍晕花的照片,评论区刷满"不如速干衣实用";有人嫌颜色太浅,私信里堆着"该加化工染料"的建议。直到那场夏夜露营,篝火旁的茶染帐篷被晚风掀起,有个姑娘突然说:"这气息像外婆在晒谷场晾的茶叶枕。"当晚三个年轻人蹲在溪边洗布料,朱春莲坐在竹棚下煮茶,陶壶沸腾的咕嘟声里,掺进"复购率""直播话术"的说法。
大暑那天,染坊的晾衣绳挂满新染的织物。茶褐色的凉席缀着艾草穗,茶染睡袋的拉链扣串着茶枝,晃动时露出内侧绣着的溪涧图案。朱春莲摸着件拼布夏被乐:"这针脚比我纳凉拖的匀。"穿凉拖的男生举着订单跑进来:"朱奶奶,厦门订了三百条茶染沙滩巾!"冰袋裹紧包裹的声响里,老人正用茶汁在快递单角落画记号,那些曲曲折折的线条,藏着溪流的蜿蜒。
分别时的老槐树下,朱春莲往每个人行囊里塞了罐凉茶膏。"立秋前把这批防晒袖套发完,"她拍了拍女生的草帽,"明年梅雨季,教你们用茶渣做驱蚊香包。"车过溪桥时,手机提示音不断,有买家发来视频:茶染窗帘挂在海边民宿的落地窗上,海风拂过布面,那些新旧交织的纹理,正顺着信号飘向更远的窗台。
染坊的竹帘还卷着,风穿过茶垛带来清凉。那些浸过暑气的茶痕,正跟着物流车的轨迹,在陌生的夏日里晕开新的凉意。